舒梦
入冬了,塞上的清早寒意袭人。
不远处,那个蒸腾着热气的地方,在晨雾中格外暖人。清晨,出来觅食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那里走去。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做小生意的人少,除了老国营饮食店,这小半条街也就只有两个小摊卖早点。不过,味道都不错,一个是卖八宝粥和水煎包子的,一个是卖羊杂碎的。
卖羊杂碎的女人,穿着白大褂,戴着卫生帽,后背还背着六七个月大的孩子,手里拿着铁勺不停地撇着浮沫……
“老板娘,来一小碗加个饼子,不放香菜!”
“老板娘,两大碗,多放辣椒!”
老板娘脆生生地答声“好嘞……”就熟练地按比例往锅里下面肺羊杂。
老板娘背上的孩子很乖,摊子这么热闹,小家伙还是安静地睡他的觉。老板娘掌勺收钱,有个小伙子时而上杂碎,时而收碗擦桌子。
老板娘叫香兰,那个小伙子是他的小叔子。不,其实是他的男人!
香兰的丈夫一年前因病去世,留下了她和四个孩子。
香兰家在农村,掌柜的去世让她惶惶然。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,婆婆跟她公公商量后,让小她八岁的小叔子续娶了她,目的是怕她改嫁。
那时,小叔子二十岁,香兰二十八。小叔子还是叫她“嫂子”,香兰仍然称呼小叔子“他碎爸”,为了孩子,就这样过到了一搭。
他们每天大约上午十一点多就将准备好的杂碎全卖完收摊了,中午回家做饭吃罢休息一会儿,小叔子开始收拾处理清洗第二天要卖的羊杂碎,忙忙碌碌地就到了晚上。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羊杂碎摊变成了香兰羊杂碎店,一家人也从平房搬到有暖气的旧居民楼。
不知不觉间,两个女儿相继初中毕业,没考上高中,前后去了一个鞋城做导购,能自食其力了。小叔子看着孩子们逐渐长大,心思也活动了,他考了驾照准备跑车去。
小叔子跑大车,一月回来一次,每次回来会给香兰和孩子们带些吃的、穿的。
突然有一段时间,小叔子跑完大车不再回来看香兰和孩子了。后来,香兰听人说,小叔子跟个四川姑娘结婚了。这么多年来,香兰第一次病了,羊杂碎店关了一个星期的门……
寒来暑往,转眼间小儿子上了高中,大儿子也工作了。寒假,小儿子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后,跟香兰说:“妈,奶奶说好久没见我碎爸了。”
香兰一听,也添了几分牵挂,赶紧给以前与小叔子一起跑大车的人打电话询问。好几个人都说小叔子有四五个月没跑车了,听说四川女人拿着两人攒的钱跑了。香兰打听了小叔子的住处,就带着两个儿子去找。
到了小叔子住处,娘仨推门,看到屋子很乱,小叔子坐在沙发上,双手插进头发,低垂着头一动不动。两个儿子叫了声“碎爸”,就开始整理房间。
香兰温声说:“他碎爸,有人就有一切,难熬的日子都过来了,再遇啥事也不能垮!”
小叔子听了这话,慢慢抬起了头,嫂子温柔的语调对他一直都有安抚作用。
一起吃完午饭,香兰娘仨就告辞回家。临出门,香兰说:“钱没了,可以再挣;人走了,可以再找!一切得向前看。”
香兰安顿两个儿子隔段时间给他们的碎爸打电话问平安。但她再未与小叔子联系过,再也没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