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国清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人们的物质和精神生活比较匮乏,很多人买不起书,订不起报纸。为了能读上书、看上报,他们常到邮局、新华书店等公共场所去读书、看报。
小时候,吴忠市利通区金积镇有不少我喜欢去的地方,但我最爱去、对我影响最大的有两处。如今,虽客居他乡数十年仍记忆犹新。
一处是镇上的新华书店。它地处主街偏西的地段,旁边是粮站,对面是一个地质打井队的家属院。书店坐北向南,有三间青砖大平房,向阳开两扇玻璃大门和两个亮晶晶的玻璃大窗。大门和窗户外面还镶一层老式的绿木板,前墙眉正中雕一颗红艳艳的五角星,这是那个时代新华书店的标记。在我眼里,书店高大、明亮、宏伟,是座知识的宫殿。
我家住在镇南,离书店不足千米,上学前,我就喜欢书店,经常泡在这里看启蒙读物。早晨,只要没有小朋友来找我玩,我都要溜出家到书店。有时候去早了还没有开门,就远远地站在街边等候。看到店员开门营业后,就一溜烟地撞开玻璃门冲进去,扑到书案上如饥似渴翻看起来。
书店的东墙和北墙,是摆满各类图书的书架。书架前有一圈一米多高的玻璃书柜,陈列着各种图书、连环画。书柜前放两张台案,上面摆满新到的各类图书。除东墙挂两层年画外,屋顶上还拉了几道铁丝,挂满各类好看的年画。没识字时,我主要是翻阅小人书和书中的插图,看书店里不断更换的一张张精彩的年画。上学识字后,没钱买书,得空就跑到书店里蹭书看。
书店店员大家叫他老张,个头不高,清瘦而严肃,是个尽职尽责的人。印象中,他一边卖书画、一边用眼睛巡视着书店的每个角落,眼镜常常滑落鼻梁,还吃力地睁大眼睛从镜框上方巡视四方。书店开架售书,他总怕人们摸脏了书、翻卷了书页,尤其是对小孩更不留情,不停地呵斥。我很怕被他撵出书店,每次都尽量洗手后来书店,翻书时也小心翼翼,生怕弄卷了书页。但时间久了,我发现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,呵斥归呵斥,对像我这样来得早、走得迟真心看书的小孩,他总是网开一面,不到下班一般不往外撵。
至今我还记得,在书店里看过的小人书有《半夜鸡叫》《刘胡兰》《鸡毛信》《杨门女将》《水浒》《西游记》《三国演义》《唐代历史故事》等,文字书《高玉宝》《红旗飘飘》《红旗谱》《山乡巨变》《我的童年》《在人间》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等。这家书店是我启蒙的地方、学习的起点,是我这个穷孩子的精神世界。学校老师布置了作文题目后,我没灵感就到书店里找灵感,好几次在书店翻翻书后,都启发我写出了让老师在班里念读的作文。可以说,我的写作爱好在这里孕育,写作水平在这里不断提高。这家书店奠定了我生活的底蕴,给了我人生的力量。恢复高考后,我报考了大学中文系并得以录取,也与长期在新华书店蹭书看不无关系。
另一处是镇上的邮政局。邮政局在医院旁边,门窗都是绿色。记得那里的柜台很高,小时候给家里买邮票,我踮起脚都看不到台面。
我感兴趣的是邮政局里的阅报栏,天天张贴《人民日报》和《宁夏日报》,这是吸引我的所在。报纸上有现实中宁夏的人和事,有全国的新闻和国际形势,有不断变换的外部世界。我大约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关注邮局的阅报栏,每天上学前往往都绕路到邮政局阅报栏看看报。高中毕业回乡劳动后,中午歇工也要带着泥腿绕大半里路,到邮政局阅报栏看看报后再回家吃饭。如果一两天不去看报,心里就空落落的,像丢了魂似的。
报纸给我打开了又一扇人生的窗户,使我了解了世界,喜欢上了新闻。尤其是高中毕业回乡劳动后,自己也开始模仿报纸上的新闻写起了身边的人和事,逐步给公社广播站、县广播站、自治区广播电台、《宁夏日报》《西北民兵》等媒体投稿,还被多家媒体发展为通讯员,经常给我邮寄学习材料。在农田里手握铁锹挖渠时,在夜晚油灯下爬格子时,听到镇上高音喇叭里播送着自己的署名文章,就精神倍增、劲头十足。大学毕业后,我被调到国家通讯社当了记者,与过去坚持到邮政局阅报栏看报有因果关系。
看报还使我喜欢上《宁夏日报》“六盘山”文艺副刊,喜欢上《人民日报》文艺副刊,做起了作家梦。读大学时,我就在报刊上开始发表散文、小说和报告文学,加入了宁夏作家协会,还两次获得自治区文学艺术创作奖。
小时候家里穷,买不起书,订不起报纸,对知识的渴望使自己总觉得新华书店和邮政局很神圣,总羡慕在新华书店和邮政局工作的人,认为他们不用掏钱买书订报却可以读书看报,是最幸福的人。初中时,班里一个姓蔺的同学的父亲在邮局工作,我就十分羡慕,幻想自己将来如果也有这样一份工作,那该多好。成年后,自己的文章也经常见诸报刊,书也出了几本,但我对新华书店和邮政局的崇敬热爱一直没有变。
新华书店和邮政局,已经成为我生活的寄托、心灵的泊位、精神的家园。现在,我已年近七旬,家里的书都没地方存放了,但我仍经常抽空去逛北京西单的新华书店,即便不买书也要楼上楼下到处翻阅一番,那里没有喧嚣、没有烦恼,满满的都是学习进取的正能量,让人有种充实的快感。如今发快递可以上门取件,我却仍像从前一样,到离家最近的邮政局寄件,那里服务周到、使人放心,让我有一种别样的亲切和感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