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晓霞
小时候,我们住在南部山区乡下一个偏远的村子,那时候物资匮乏,虽然家里种着地,父亲也有工作,全家人也都在努力干活、努力生活,但还不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常常会听到村口巷道有卖“板板糖”路过时的吆喝声,母亲总会不厌其烦地向我们兄妹解释那糖吃了牙会疼。还记得,奶奶去世前想吃一种叫“化心梨”的水果,但是直到闭上眼睛,依然没有吃上她一直念叨的“化心梨”。这也成了她的子女们一直抹不去的遗憾。时不时会听到小姑说:“现在的人真幸福,想吃啥就吃啥,也不用担心季节过了就吃不到想吃的水果,哪像你奶奶那时候,东西少不说,交通还不便。”那时,还有很多来村里的“货郎”,担着的货物总是“琳琅满目”,可是母亲就是不让我们出去,她说:“货郎”会把小孩抓去,然后就再也回不了家。再后来,又有了卖冰棍的,一毛钱一根冰棍,母亲说那个吃了肚子疼。眼看着邻居家的几个小孩争着一个冰棍吃得津津有味,我就跑回家和母亲要冰棍,她说等我长大了自己买,我又天天盼着自己快点儿长大。小哥说他有办法,那年夏天,小哥和我努力拾杏子,然后把杏子晒成杏干儿,再把杏核儿晒干装到袋子里。等杏子都掉光的时候,我们牵着毛驴把杏核和杏干儿驮到集市上卖。有了钱,小哥去卖冰棍的铺子批发了很多冰棍,装在一个小木箱里。他给了我一根冰棍,上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纸,我小心翼翼地剥开纸,舔了一口,美味极了。而小哥却一口也没有吃,他说他不爱吃,我看见他的嘴唇很干。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小哥向母亲要过冰棍,以为他真的不爱吃。他牵着毛驴走在前面,我跟在后面,拿着冰棍,一边走,一边看着,满足极了。小哥一边走,一边还学着那些卖东西的大人吆喝着:“卖冰棍了,一毛钱一个,不甜不要钱!”通往我们家的山路要经过很多村子,才刚走过一半的路程,冰棍就卖掉了很多。我一路拿着冰棍,舍不得一下子吃完,天气热,冰棍开始化了。小哥坐到地塄上专注地一毛一毛数着钱,他汗流浃背却异常高兴,那件穿了几年已被洗得发黄的白衬衫都湿透了,有几处还裂了口子。他转向我说:“看什么看,赶紧把冰棍吃完,都化掉了多可惜。”我看着剩下不多的冰棍,出神地说:“哥,你看冰棍‘流泪’了。”快到我们村的时候,还有六根冰棍。这时,村头的一个老奶奶要给她的孙子买冰棍,小哥说他要把剩下的拿回家去,可是老奶奶却坚持要买,说她孙子哭闹着不消停。小哥就给了老奶奶一根冰棍,他牵着毛驴走了几步,又从木箱子里取出一根冰棍跑过去给了老奶奶,老奶奶感激地看着他,一个劲儿地夸他是个好孩子。我问小哥为什么不收钱?小哥说那个老奶奶寡居多年,日子过得艰难,况且大家都乡里乡亲的。我拿着吃剩的冰棍木棒,舍不得扔,一边走一边手舞足蹈,还哼着歌儿,我那扎了蝴蝶花的羊角辫儿跟随我欢快的歌声跳动着。我们到家时,母亲正着急,看见我们进来了,拿个扫帚就追我俩要打,我们这才想起来是偷偷出去的,好说歹说才被原谅了。
晚上,在煤油灯下,母亲仔细地数着毛毛钱,我和小哥趴在炕桌上看着她,母亲把钱数好,用手绢包起来,然后小心翼翼地压在了羊毛毡底下。母亲问小哥想要什么?小哥想都没想便说:“要一辆永久牌自行车!”母亲睁大眼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,“不是今年就买,可以过几年,我把钱攒够了再买。”小哥急忙给母亲解释道。
母亲没有吃冰棍,小哥便把冰棍放在我们家装土豆的窑洞里,居然过了几天都没化,那些日子,我自然是饱了口福。冰棍吃完后,我把五根冰棍的小木棒放在母亲给我的小木匣里。那时候,总是想把自己认为珍贵的东西都锁进小木匣里,仿佛那样就能留住所有的美好。
后来,我和小哥除了拾杏子,还挖柴胡、挖蒿子、找艾草,这些东西都可以卖钱,有人会专门来乡下收购,那时也不用担心缺斤少两。
买上永久牌自行车是几年后的事情了,因为来之不易,所以家里人都很珍惜。小哥在门前的打麦场上学骑车,努力而用心。后来,征得母亲的同意后,每到暑假,小哥都骑着自行车,吆喝着卖冰棍。可是他从来不带我,我就每天坐在大门口的石墩子上,等着他回来,他每次回来也都会给我留冰棍。
再后来,因为父亲工作调动,我们搬离了那座小山村,也将永久牌自行车送给了乡下的亲戚。在搬家那天,我抱着那个曾装过很多冰棍的箱子和我的小木匣,舍不得留下,母亲便允许我带上它。
到城里后,我们兄妹努力读书都考上了大学。毕业后,我和小哥先后考上了公务员,在自己热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。这里有我们作为个人的努力,更多的则是祖国繁荣昌盛带给我们的福祉。同时,物资匮乏的童年生活让我们更加懂得了对生活的感恩和回报,即使生活在物资充裕的年代,依然珍惜一粥一饭,依然懂得幸福来之不易。在时代的洪流中,立志成才,奋勇向前,报效祖国!